寒灯夜雪

就想看孙蜜谈恋爱w

【北平双美】归鸟

·有大量朱葵x曲和出没。他俩的经历完全是我瞎编的没看过那两个剧,也许有大雷。

·从老孙的角度看问题,方孟韦角度请看《梦》

·双十一前的恶趣味…大家明天还是要开心的买买买啊。


上班摸鱼发,回头再修(´・ω・`)


朱葵办了他的第二十六次摄影展。

朋友画廊的一角,挤挤挨挨地挂了三十几张照片。有来画廊的顾客路过照片的时候也会停下来细细欣赏,但是大多数都是匆匆走过,或者简单地瞥两眼——毕竟第一眼看上去无甚特别,和许许多多优秀的摄影作品一样,在网上见多了。

朱葵倚在朋友的大工作台边上,手里摇着一杯加了冰的咖啡,听朋友跟他的客户谈生意,东拉西扯无非就是绕着钱不放。放下电话,朱葵笑他:“上学的时候挥金如土不当回事,现在知道了吧,人还是得为五斗米折腰。”

“你懂什么。”朋友不屑一顾,“我有我的底线——大不了这单生意不做了,大把人等着跟我谈。”

朱葵一脸啧啧啧的表情笑,被朋友赶走:“走走走,你没正事要忙的吗,天天在我这里晃来晃去,影响我生意。”

“你懂什么。”

正要再说下去,门口进来一个穿白衬衣的男子。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,估计是因为天热,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臂上,脖子上还打着领结。他似乎被朱葵的照片吸引了,从头到尾一张张看过去,最后在某一张前面停下了。

“还来了个知己。”朋友拐朱葵一手肘,低声调侃。

朱葵却顾不上跟他斗嘴。阳光从门口漏进来,刚好照在那人的白衬衣上,朱葵居然觉得有点晃眼。他顺着男子的视线看过去,墙上那张照片,正是他近几年来最喜欢的一张人物——他给它取的名字叫《归鸟》。

 

曲和刚结束了他的第二十四次音乐会。

他是市交响乐团的大提琴手。平日里跟着排练,闷声不响,表现得不好不坏。乐团里也时常会有些小龃龉,首席有时候刁难他,依着他的脾气不过也就是笑笑。新来乍到,难免有点怕生。何况,他毕业之后来这里工作,老爹老妈高兴的差点要连摆三天流水席。当年老曲家的孩子不听话,鬼点子层出不穷,巷子里几乎每家的孩子都被他捉弄过至少一回。然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,小曲和被曲爸爸揍的鬼哭狼嚎已经是巷子里的保留节目了。如今儿子不仅从音乐学院顺利毕业,还端起了铁饭碗,成了“别人家的孩子”——曲家老爷子已经不止一次训诫儿子:工作要老老实实的做,要再跟小时候一样皮,小心老子打断你的腿。

曲和当然不是怕他打断自己的腿。如今他正当盛年,老父亲精力体力都已经不及他了。只是他也觉得一方面自己小时候浑过头了,父母为了自己这个昂贵的爱好几乎倾家荡产,好在毕业找工作还算顺利,这么多年爸妈估计这会儿是最顺心的时候,何必为了争一时意气,毁了自己这平静简单的人生呢。

然而心里也总是会有些不舒服的。好在他是真的喜欢艺术,没事儿就逛画廊,看展览,听同行的音乐会。眼不见心不烦,万事不入于心,烦恼自然也就少了。

人活一世,何必要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为难自己?

今天这个画廊里的这个摄影展真不错。图虽然不多,但是足可以看出这个摄影师水平高超了。风景构图完美,人物也各有特色,曲和看着看着,心头的那股子郁气就不知不觉地散了。

走着走着,他看到了一幅独特的人物图。背景是一条小巷,看上去就很有年头,依稀可以见到“历史风貌建筑”的牌子,三层小楼是很破败了,有住户在过道里支竹竿晾衣服。楼下,坐着一位年迈的老人,阳光照到他的脸上,皱纹条条如同深深的沟壑。他眯着眼,微微笑着——背后的葡萄藤蔓卷着、爬着、朝着蓝天白云肆意地伸着触须。远处,一群白鸽扑棱着翅膀,正要回巢。

曲和走不动路了。说不上为什么,这张照片给他一种很奇诡的感觉。他心里没来由地涌出一股情绪,心酸、难过、种种委屈一起涌上心头,他突然就很想哭。

 

“喜欢么?”曲和正发着呆,一只手出现在照片旁边,扶着墙。

曲和抬头看朱葵,这个人随便穿着短袖花T恤,另一只手里端着一杯大杯加冰的星巴克,随着手一晃一晃里面的冰哗啦哗啦作响。他偏头微笑着看曲和,眼睛和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。

“蛮喜欢的。”曲和点点头,“你拍的?”

“你怎么知道?”朱葵把手从墙壁上拿下来,同曲和并肩站着,一起看着照片上的老人。

曲和的嘴角微微一勾:“不知道,蒙的。”

朱葵笑了。

 


“这是我无意之间认识的一个老人。我老去那边拍房子,拍久了眼熟了就认识了。他自己一个人,就住在照片上这座楼的一楼,后来走动的多了我就常去,给他收拾收拾房子,陪他遛遛弯、聊聊天。”朱葵跟曲和并肩走着,“老人嘛,你知道的,年纪大了有个人聊聊天唠唠嗑,心里也会舒服许多。何况这位老先生他活了九十多岁,那个经历眼界都不是我们可以想象的,认识他,我也受益不少。”

曲和点点头。朱葵拉住他的袖子:“慢点走,你赶时间?”

“不。”曲和放慢脚步,回头看看自己袖子上的爪子,忍了忍也没把它拨开,“那后来呢?”

“后来啊……”朱葵的声音沉下去,“后来,就我拍这张照片一年之后,他去世了。”


 

朱葵的家。

屋里不算整齐,床上丢着几件衣服,桌子上横七竖八地摆的都是照片。朱葵的相机、镜头专门有一个大柜子摆着,长枪短炮看起来也很是壮观。

他从里面摸索着,摸出一只录音笔,在曲和眼前晃晃:“坐。我跟他所有的录音,都在这里面了。录的不多,两三段的样子。”

朱葵按开录音笔,电流的沙沙声、车声、人声一瞬间流泻出来。老人的声音夹在这种种的杂音里,尾音带着点江南口音的绵软,非常温和:

“朱葵,朱葵,好名字啊……葵花,好看,一大片一大片的,大花盘,黄灿灿,一看就舒服,年轻、有朝气,跟你这年纪也搭……到老了更好,满盘的籽,看着就让人觉得喜欢,籽儿又能榨油,炒熟了就是瓜子儿,大家都喜欢……好,好。寓意真好。”

“年纪大了,人就变得爱唠叨了,我年轻的时候可没这么爱说话。活到这个年纪,还能碰到个投缘的孩子,真不容易……看到你,我就想起我年轻的时候……你跟我那时候很像。不过你比我那时候聪明,看着就有灵气,讨喜,也会办事……好,好孩子啊。一晃眼,七十年啦……要不是看见你,我也想不起来那些事儿。过去太长时间了,我以为我都忘啦……现在再想起来,就跟上辈子一样……也不怪我这么想,七十年,很多人确实是一辈子,我就跟重活了一遍一样……”

“那时候啊,我比你现在还小呢。”曲和闭了眼睛听,好像眼前浮现出一个白发苍苍但仍然腰背挺直的老人,迎着阳光眯着眼睛娓娓道来。

“当时家里境况还好,我爸妈走得早,跟着亲戚过的也不错……可耐不住年轻人不安分啊。那会儿都这样,境况也乱,一晃大清就没了,改民国,然后孙总理、袁总统、蒋总统……走马灯一样的换,咳,都是我出生以前的事了。从那开始,孩子们总归就是不在家里待着,哪里都行,天南海北的跑啊……我十五岁去上海,那时候乱啊,虽说是念书,孩子们心里想的都是些革命、打仗这些个东西,都想着做出点事儿来,什么“天下兴亡,匹夫有责”,这样的话说的最多了。我也差不多……想趁着年轻,做一点事,看着乱七八糟的,心里难受,总觉得不应该是这个样儿的,可应该是什么样的呢,谁也不敢说,都凭着“应该”会是这样的在做事……没有希望哪行啊,那会儿也真行,就凭一股心气,多难的事也不在乎。在上海没待多久日本人就打过来了,其实他们早就把东北占了,然后北平,上海、南京……南方这些大城市一路都沦陷了……大家都往里面走,云南啦、四川啦、重庆啦……有门路没门路的都走,逃难啊……我走的早,很早就去了重庆,在那里入的团……”

(“三青团。”朱葵小声地说。)

“其实现在回过头去想,年轻的时候还真是有点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意思,却总觉得自己能闯出一片天来,总觉得我自己能改变点什么,做点什么事情……蚍蜉撼大树啊……现在再看,有些东西是从根子里烂了的,哪里是我一个人能改的了的?我当时心里就腻歪,但是怎么就一直坚持下去了?真想不起来了,大概是回不了头啦……要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一个人不行、不够,那不就真的不行了吗,当时那些人,估计都是这么想的吧?后来他们说我是‘冥顽不灵的坏分子’啦,说我‘妄图再次破坏革命果实’啦,说我是反动余孽,是特务,是教不好的坏种……咳,什么话都说得出来。说吧,也怨不得人家,我自己手上也真是不怎么干净……”

“死,死多么简单。心一横眼一闭,一颗枪子儿,再投胎现在估计都儿孙满堂了。活着才最难。活着看这世间是怎么一点一点变化的,看之前那么些年的对手越来越好,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走了,你问我心里是什么感受?我没有什么感受……三十七年那一场之后,我就没有感觉啦……跟你小娃儿说你也不懂,那种,这里空了的感觉,就只剩这一种感觉了……”

“好些人都死了,我送他们走的。有些人是觉得大势已去,就自我了断了,说的好听叫什么‘殉道者’吧,虽然后来都说他们是‘畏罪自尽’……其实这样的人里真正有罪的才少些呢……好些个也都是同你一样大的年纪,眼看着自己一直坚持着走下来的支柱就这么碎了、裂了,谁受得了啊……不是黑就是白,都习惯了只有两种颜色的世界了……后来我想想,走了也好,要不然后来这些个事儿,要他们赶上可还怎么得……都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、大姑娘,哪受得了这种委屈啊……还有些人是后来走的,那时候在一起,我送走好些个……看到他们走的样子,我才觉得,要是他们早点,果断点儿跟前头的一起走,好歹路上有个伴,还不受这些罪……可是谁知道呢,都想活下去,还没活够啊,可有时候,真的活不下去了……”

老人说着,叹着,声音就有点颤抖。朱葵低声劝他喝点水,老人停顿了许久,才继续讲下去。

“我吗,我……那时候挣着一股气,不想死啊。死太容易,我哪里有这个好运气,能这么轻易地就逃脱了?最难的时候我想着,这都是我该受的,我自己选的路,怪不得别人……我前二十年不管做了些什么,总也能说的上问心无愧。唯一做过一件坏事,对不起一个人。最难熬的时候我就想着,除了他,谁也别想把我的命拿走……就这么挣着熬着,也就过来了。”

朱葵的声音,轻声地问:“那后来呢?”

老人笑了。

“后来……我把我这条命留着,等着他来拿……可他不来。”

 

录音走到尽头,按键跳起来。曲和看着朱葵,二人相对无言。

曲和把朱葵的那张照片拿出来。蓝天、白鸽、破旧的老楼房、垂垂老矣的男人。有葡萄藤从老人的头上探出来,生机勃勃地卷曲着,伸展着,向着天空。

朱葵问:“还听吗?”

其实也没过去多长时间。老人年纪大了,牙齿基本上都掉没了,说话本来就费力。再加上朱葵的回应、还有他陷入回忆里的沉默。曲和摇摇头。

“下次吧。”

朱葵起身送曲和。初冬的天气,他二人手揣在大衣口袋里,在小巷子里并排朝前走,感觉都有点排不开似的。朱葵拉曲和避过一个水坑,说:“我每次去看他,其实也只能聊这一小会儿。再久了他身体也不行,虽说喜欢聊聊以前的事儿,情绪肯定也控制不好。大部分时候我俩就坐着,我有时候随便拍一拍,他就看着我笑。”

“他真的蛮喜欢笑的。”

曲和吸了吸鼻子。

朱葵递张纸巾过来:“去喝点粥吗?”

“好。”

 


“这么多年一个人……我也有过不是一个人的时候啊。你别不信,真的。那时候太好了,好的我后来想起来就跟做梦一样……他算是我的后期,很小,我俩好的时候,他才十六……是不是很不可思议啊?你别说你十六的时候没想过这事儿……那时候在重庆,跑警报,我拉着他,他拉着我,两个人就这么跑——可快了,你跑最快的时候能有多快?感觉就像要飞起来一样。挤在防空洞里,靠着挤着挨着蹭着,反正那么多人,谁也看不到谁……再说了,人心惶惶的,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,谁有心思管别人的事。”老人的语气里久违地带上了些欢快,“现在有时候还会梦见,那时候是真的好……没有什么是不顺遂的,没有什么。一切都太美了,太幸福了……后来抗战胜利了,那天他跑到我这,我俩喝了一晚上酒……他妈妈和妹妹在上海空袭里没了,心里还是难受啊,日本人是走了,可死了的再也回不来了……”

“他看重他家里人。虽然他不说,还老跟他家老爷子置气,但是他是真替家里着想……谁处在他那个位置,也没他做得好。真的是个好儿子啊……有这么个儿子,他们家老爷子做梦都该笑醒的。”曲和睁大了眼。像是回答他的疑问一样,老人呵呵笑了,“看来现在这事,也还是太离经叛道了些……对,他是个男人,一个好小伙子。我不知道你们现在怎么看这样的关系,那时候真没想什么……就觉得想跟他待在一块,中意他……不后悔。我哪有什么好后悔的,自己一个人,除了性命一无所有,只是苦了他……”

水声潺潺。该是朱葵提起壶来给老人的杯子里续水。曲和偷偷瞥了朱葵一眼,看这个平时有点玩世不恭的摄影师难得的严肃。

“对我这样的人来说,有这么一段,足可以一辈子……我当时就想着,我这个人,这条命,都是他的……你们现在,应该不明白这些事吧……后来我就想,如果老天有心,就让我再见他一眼……我哪怕马上闭了眼也安心了。”

“那后来见到了吗?”朱葵问。对面给予他长久的沉默。

“他去了香港,走啦,我送的他……当然他不知道。那时候我已经不知道怎么见他了,他见到我,眼睛都发红……后来?我觉得他应该会去读大学吧,香港、美国,哪都会去。他很有才气的,虽然十几岁就不上学了,再捡起来应该也不费事。他一直就想读书,想上学……我觉得是这样,只是也根本没法去看看到底对不对……后来,建国了,把我们看的可严了……别说往国外打听信儿,回趟老家都不容易……以前有些战友在台湾,现在,估计早都没了。就算是有,我也这年纪了,你看看,什么都干不了啦……苟延残喘而已。”

“您如果信得过我。”朱葵的声音,“我替您去找他。”

沉默。然后朱葵声音又起:“我是搞摄影的……有时候天南海北的跑,去趟台湾美国拍片的时候捎带脚的事儿,您不用怕麻烦。”

“我不是怕麻烦你。小伙子。只是……都这么多年了,我也早该死心了……何必呢?为了我,东奔西跑,劳神费力……真找着了又能怎么样呢?”

曲和伸手按掉了录音笔。

“后来呢?”

“后来。”朱葵说,“我真的去找了。但是没找到。”

“他不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,也不告诉我自己的名字。后来他去世了,我去给他办手续,才知道了他叫什么,哪里人,经历大概如何。可是人都已经没了……老先生活着的时候就不让我去找,人都走了,我也没有资格替他们决定什么,更没资格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而去兴师动众,打扰别人的生活。”

曲和沉默。朱葵拨开开关。

“八十年代我养过一个姑娘。那天冷啊,我下夜班回家,就看路上丢了个花包袱……我过去一看是个孩子,嗓子都哭哑了……就给抱回家了。好歹也是一条命,见到了哪能不管……那时候还年轻着,能挣点钱,就养啊,养她,一开始什么都不会……这辈子哪能想得到我还有养孩子的一天呐?还得硬着头皮来啊,不能让这条命折在我手里……”

“后来……也没有后来了。三岁的时候,她爸妈就来了。千恩万谢的……她父母当时有她的时候还没结婚呢,家里不让……瞒着家里生了个孩子……看我抱走一路跟过来……后来结婚了,日子好了,想把孩子接回去,我也不能说什么不是?”老人叹了口气,“跟着我,吃不饱穿不暖的,户口都落不下……还是跟着爸妈好啊,对她好……”

“从那以后一个人就这么过。也就到这岁数了。”

录音笔还在沙沙的响。可除了路上的车声之外,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。

 


转过年来已经是春天。受全球变暖影响,天气是一年比一年暖和。趁着清明假期,曲和跟朱葵去了趟海边。

“说过身后事啊,当然说过。他说不要埋在土里,拜托我有机会的话就把他的骨灰撒在海里……他就拜托过我这一件事情,我当然得给他完成啊。”

海风很大,曲和的风衣被吹起来。他双手揣在兜里,往中间拢了拢。

朱葵伸手给他扣上扣子,又捋了一把他翘起来的头发:“是暖和了,海边风还是凉,回头再感冒了,看你怎么演出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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